第十一章、木尔苗圣列传-《弈士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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木尔觉得楚王熊冉是刻意送自己一门亲事,他也好和弟子秦孟亭有个交代。毕竟野马王位列天下三大良马,江珏那匹黑马再是不俗也弱了许多。
野马王不到二十步抵达终点口吐白沫,熊冉赢了。木尔战战兢兢,一直等回到府上才和弟子秦孟亭说道:“不准再打苗淼主意。”
木尔头一回看不透熊冉,谁不知晓宋王宋骁和楚王熊冉的秉性。宋骁讲究多,所以宋国有千里沃壤富城百座,所以宋国有百万雄师大将百人。
熊冉讲究好,所以女人要天下最美的,宋夫人巧玉有沉鱼之貌,自然算得上最好;所以武将要天下最好的,楚国雄师八十万脱颖而出的也只有四征四镇,大将军夫错死后熊冉不立大将军只等着一位武圣;便是骏马,偌大一个御马场只养了一匹野马王,其余的熊冉还真看不上。
熊冉连野马王都舍得,木尔觉得看不透了,他竭力思索自己近三年有没有任何不妥当之处,最后松了口气,或许是错觉。
熊冉再赌江望舒会不会上钩,这次木尔学乖了,他请求先赌,赌了否,熊冉只好赌了是。
木尔以为自己投其所好,可惜还是赌错了。
木尔早该猜到的,野马王只是个圈养在深宫的玩物,剩余价值只能死。
木尔早该猜到的,就像当初他告诉熊冉可以行大事时隐晦地表示苗圣会反对,然后苗圣死了。
飞鸟尽,良弓藏;狡兔死,走狗烹。
这是传道受业的那位白发老人给木尔上的最后一课,可惜木尔领悟地太晚。
新历二年,八月。
宋夫人巧玉带着幼子投水而死,木尔终于领悟了“飞鸟尽,良弓藏;狡兔死,走狗烹。”
他带着弟子秦孟亭远走冀州,也听到了家眷惨死的消息。
熊冉最不待见的便是纵横家,纵横家,阴谋家,野心家,权术家。
木尔庆幸自己及时领悟,可还是晚了,半个九州都是楚王朝的天下,他又能走到哪儿去?
木尔死了,死在弟子秦孟亭手里,死在他视为子嗣的秦孟亭手里。
秦孟亭还小,木尔没教诲过他“飞鸟尽,良弓藏;狡兔死,走狗烹”的道理,他也不懂。
秦孟亭封圣,不单单是封圣,还被尊为天下首圣。
苗,三苗人,大半生平平淡淡实在不值得浪费笔墨。唯一值得称道的是苗圣与江珏相处那一段日子。
痴儿江珏被设计诱拐到郢都,又被安置在苗圣府邸,这是木尔的意思,他是想试探熊冉的底线。
熊冉允许了,熊冉表面沉稳,其实很急躁,甚至他急不可待地想举大事,成霸业。
以前楚国不强,所以苗圣养民安民的主张熊冉很喜欢,现在不一样了,楚国地阔三千里,将士八十万,他想重现虞执先祖的辉煌,造就九州霸业。
苗圣老了,他没有什么剩余价值,甚至那把老骨头还会妨碍楚国战车的步伐。
可惜,木尔失策了,他猜到江珏会怒不可遏杀了苗圣,也猜到苗圣不会待见江珏,可他没猜到苗圣对江珏视如己出。
木尔没猜到的多了,就像他没猜到他和苗圣的庙堂之争实则是同门之争,他更没猜到江珏就是为他传道授业的老人的后人。
江珏一入郢都便装疯卖傻,苗圣看破,不说破,他试探性地询问江珏的心思。
江珏谨小慎微,如履薄冰,他猜不透苗圣的心思,敷衍道:“小子哪有什么心思,能得到楚王赏识是荣幸,能得到苗圣垂青也是荣幸。”
江珏不知晓苗圣打的什么心思,所以只能敷衍。他已经笃定要装疯卖傻,自然不会轻易暴露。
“公子又诓骗老朽了,其实若不是公子介入,淼儿要么嫁给翟庄,要么嫁给秦孟亭。”苗圣透了个底,他关心的是他的孙女。苗圣一生没有子嗣后人,单单有个捡来的孙女苗淼。
比起秦孟亭,老朽更欣赏翟庄,少年郎就该随性而为而不应该心思缜密。苗圣看在眼里,江珏的心思可不比秦孟亭浅,任凭江珏心性再好,在苗圣面前的伪装也是徒劳。苗圣说过治民便是治农,他岂会不知晓人心?
江珏叹了口气,他还是太年轻,于是也不再苗圣面前遮遮掩掩,他说道:“苗圣以为小子心思太重?小子这也是无奈之举。”
误入郢都深处,岂止是无奈?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绝境,甚至会牵连到其他人,比如江侯。
“苗圣并不在乎江珏的掩饰,江珏的事也知晓个大概,比如日日读的是六艺经书,比如先前在活泉关救了数十万黎民才扬名。可的志向微妙大了些,既想肩挑道义二字,又想拿起黎民。少年郎的肩膀太稚嫩,手也小,如何挑得起道义二字,又如何拿得起芸芸众生?
肩挑道义二字,手拿众生芸芸,岂是那么容易的?
江珏对眼前的老人高看一眼,毕竟是活了七十岁的老人家,虽然大半生都是在水田里捣鼓,但见识岂是江珏这等少年郎比得的?他在活泉关救了数十万綦民的事倒是不用多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,但单单从六艺经书就看得出来自己想肩挑道义,眼光何其犀利?“小子只是喜好看书识字,哪里敢说是想肩挑道义二字。”
“你可识得石头和赵淼?”石头和赵淼已经找过了苗圣,自然也透露了底细。
石头和赵淼,没多少交情,算起来也是玄郎强行塞来的,江珏自然不会承认和他俩有关系,否则这两人楚人抓获恐怕自己也要遭遇无妄之灾。
“你可识得圣人玄郎?或者说是大黎太傅朗轩?”苗圣不依不饶继续发问。
“听过。”江珏给了一个还算勉强的答案。
“仅仅是听过?”苗圣问道。
江珏点头,他有些惊讶苗圣为何会知晓玄郎便是朗轩的事实,但他拿捏不准苗圣的态度,所以不敢胡乱扯上关系。
“公子还在诓骗老朽,”苗圣说道,“老朽也不和公子打哑谜了,老朽当年只是个寻常农夫在大泽挑选良种,然后有幸见到了郎大人,郎大人指点我不要只是想着田地里的事,还要操心地上的事。田地里的自然是农事,地上的则是天下事。后来老朽才有幸在田地里悟道,才能走到这郢都庙堂。老朽已经见过了赵淼和石头,公子的身份不简单呐,所以公子只管说自己的心思,老朽自然鼎力支持。”
江珏在思索,他信了一些,因为玄郎便是朗轩很隐蔽,知晓的人实在不多。他也不敢全信,把命运交到别人手上是愚蠢的行为。
苗圣已经开诚布公,江珏还是不为所动,苗圣觉得不太像话,他只好抛出底牌:“亓官庄这一去就不回来了。”
他没有意外地看着江珏急切的脸庞,继续说道:“你先别急,老朽自然保他安然无恙,还有你的夫人,若是愿意出城老朽也当尽力。”
“若是小子也想出城呢?”江珏慌了一刹,很快平静下来。
“老朽不敢把话说满,不敢说能保公子出城,但可保公子安然无恙。”苗圣见到江珏放下了戒心,权衡之后给了个答案。
“公子若是不信今日便可送她出城,”苗圣信誓旦旦说道,“老朽用性命担保,若是不能出城公子可以提剑杀了老朽。”
“好。”江珏点头,他本就打算让两人先出城,然后自己再寻找机会逃出去,毕竟荆琦君和亓官庄的武力还是有些欠缺,有些时候多一个人不是多一份力,而是多一分累赘。
苗圣好歹是郢都数二数三的大人物,数一自然是楚王熊冉,他吩咐苗淼与荆琦君一道去寻找亓官庄,借此送走了亓官庄。
苗圣在郢都数二数三,无论是国师木尔还是楚王都不是瞎子,两个活人离开自然也看在眼里。
“淼儿,你和公子等会亲热些,莫要羞。”苗圣说道,他早有了打算,应付楚王好办。
楚王熊冉和国师木尔都赶来了,苣臣自然也在。木尔问道:“先前我瞧见苗淼和荆琦君一道离去,怎么就回来一个人?还有那莽夫呢?”
苗圣拱手朝楚王说道:“王上,老臣的孙女岂有与他人共侍一夫的说法,于是老臣散些钱财让两人离去了。”
苗圣说得不无道理,再是三妻四妾也要看人,江珏什么身份?苗淼又什么身份?
苗淼挽着江珏的说从屋里走出来,朝楚王行了个礼。江珏依旧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,一口一个媳妇,羞得苗淼抬不起头。
“嗯,是这么个理,”熊冉说道,“明日先订个婚,然后搬去王宫,毕竟淼儿现在也是我女儿了。”
楚王熊冉也是大度,毕竟苗淼算得上是他的女儿。
“多谢苗圣了。”江珏发至内心地感激朝苗圣,荆琦君和亓官庄都不在,他也没了后顾之忧,可以放开手脚。至于订婚一事,江珏并不放在心上,这只是权宜之计。
苗圣猜到江珏心思,嘱咐道:“公子近期不要轻举妄动,恐怕王上现在看得紧。”
江珏点点头,他惜命,不到万不得已肯定不会铤而走险。他倒是好奇苗圣是用什么手段送荆琦君和亓官出城的。
苗圣好歹也是郢都数二数三的大人物,这点本事还是有的,无论是富商沈布还是石头、赵淼都是不小助力。
江珏叹了口气,欠的人群越来越多的,先是欠了玄郎,现在又欠了苗圣。他不喜欢欠人情,欠得太多,还不起。
“明日,订婚便订婚,公子若是喜欢淼儿以后好好对待即可,若是不喜欢也无妨。”苗圣留下一句话便离去,留下江珏不得其解。江珏忽然觉得事情有些远离他的掌控,本来只是逢场作戏,现在他不得不假戏真做了。
苗圣更感兴趣的是江珏想要肩挑道义,手拿黎民。苗圣已经七十了,他老得像一颗朽木,都不要风吹随时可能倒下。
江珏如实答道:“小子从没想过肩挑道义,手拿万民。”
江珏生了一颗冰冷又凄凉的草莽心,他在乎的人实在很少。
“赐我名者,我视之为师,为人弟子,定然谨记先生的教诲。”
“赐我姓者,我视之为父,为人子女,自然惦记先生的好。”
江珏的肩膀嫩了些,手掌也小了些,哪里敢妄言肩挑道义,手拿黎民?
“还没去做怎么知晓做不到?有些事总要人去做的,也有人在做,比如你口中的孟先生,比如江候,再比如山上那位。”苗圣对江珏越来越满意了,总觉得把苗淼托付给他是个好归宿。
“那苗圣呢?”江珏太年轻,他一个问题把苗圣难住了。
“老朽无能,只能在水田里摸爬滚打,如今年纪大了连这点小事都做不了。”苗圣显然谦虚了,养荆楚两百万户千万黎民,岂会无能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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