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9章-不屈-《拾穗儿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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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雨是后半夜停的。当第一缕惨白的天光挣扎着穿透厚重如铅的云层,勉强照亮金川村的土地时,映入眼帘的,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与满目疮痍。

    田埂边,昨日还依稀可辨的、如同棋盘般纵横交错的草方格脉络,此刻已荡然无存,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彻底抹去。

    浑浊的泥浆像一块巨大而肮脏的裹尸布,严严实实地覆盖了一切生命的痕迹。

    肆虐的洪水在松软的沙地上犁出无数道扭曲、狰狞的深沟,像是大地被撕裂的伤口。

    一些散乱的秸秆从粘稠的泥浆中支棱出来,沾满了黑褐色的污泥,如同溺毙者伸向天空求救的残肢,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惨烈。

    那些曾经用来固定草方格的石块,大多已不知所踪,或许被冲到了下游,或许就被深埋在这片泥泞之下。

    而之前投入了最多人力物力、拼死加固的南边沙丘坡,此刻更是惨不忍睹,巨大的滑坡体像一道溃烂的、流淌着泥浆的伤疤,从坡顶直泻而下,将之前所有的努力无情地吞噬、掩埋,只留下一片触目惊心的狼藉。

    陈阳和最早赶来的马大爷、二牛等十几个村民,如同泥塑木雕般呆立在田埂上。雨水浸透的粗布裤腿冰冷地紧贴在皮肤上,带来刺骨的寒意,却无人去理会。

    一种比这初冬寒风更凛冽、更刺骨的绝望,像一只无形的大手,死死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,让人喘不过气。

    空气中弥漫着泥水的腥气和一种万物衰败的死寂。

    人群中,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极力压抑的、如同被掐住脖子般的呜咽,是王婶。她用手死死捂住嘴,肩膀剧烈地颤抖着。

    这微弱的声响,却像一记重锤,狠狠敲碎了在场所有人心中最后一丝残存的侥幸。

    更多的人低下了头,肩膀无声地耸动起来,浑浊的泪水滴落在脚下的泥泞里,瞬间消失不见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,拾穗儿被春杏半搀半扶着,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挪了过来。

    每在泥泞中踏出一步,膝盖都传来钻心刺骨的疼痛,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,但她固执地、轻轻推开了春杏搀扶的手,独自扶住了田埂边那块熟悉的大石头,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形。

    当眼前这片如同末日降临般的惨烈景象,毫无保留地撞入她的眼帘时,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,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凉透了,冻结了。

    几个月来,所有的心血与汗水,无数个日夜的辛劳与期盼,村民们眼中那从无到有、一点点被点燃的希望之光……

    所有的一切,都在这一夜之间,被这场狂暴的雨,彻底化为乌有,埋葬在这片肮脏的泥泞之下。

    一股难以抑制的腥甜猛地涌上喉咙,她死死咬住已经毫无血色的下唇,才强忍着没有让那口郁结之血喷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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